也许你不知道汪胡桢,但你一定听说过“水库”这个词。水库,reservoir,上个世纪初李仪祉先生最初在课堂上讲授外国模型时,还没有一个合适的译名,他对学生说:“这片水体,外语叫Reservoir,意思是储蓄处。我国古书上叫它为‘陂’或‘塘’,都是单音节字,叫起来不顺嘴。你们思考一下,为它取个双音节的名字。”汪胡桢当晚辗转反侧,忽而灵光乍现:水库!并口占一绝:“从来粟米聚成仓,而今雨水也入库。蓄潦济旱能发电,五谷丰登百工富。”第二天,他的“水库”译名报告李仪祉,从此全国通用。
也许你不知道汪胡桢,但你或许去过梅园新村。梅园新村,曾是国共南京谈判期间中共代表团办公驻地,其中30号更因周恩来总理工作和生活过而闻名遐迩,每天怀着敬意前往瞻仰的人络绎不绝。而梅园新村30号的设计和建造者,正是汪胡桢。
汪胡桢,1897—1989,浙江嘉兴人,曾祖父姓胡,曾祖母姓汪,因曾祖父入赘于曾祖母汪家,故后代皆取复姓汪胡。他是我国第一所水利高等学府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的首届毕业生,他是中国水利工程学会创始人之一,他是亚洲第一座大型钢筋混凝土连拱坝工程——佛子岭水库大坝的总设计师,他经历过旧社会的苦难,把毕生的聪明才智倾注到祖国的水利事业,为我国水利工程建设、水利科学研究和水利人才培养作出了巨大贡献。钱正英这样评价他:“汪胡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水利专家。作为一位中国水利事业的开拓者,他背负着中华民族的忧患,培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弟子,修建了一座又一座的水利工程,留下了一部又一部的科学著作。他既是一位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的科学家,又是一位理论联系实际,不断学习、不断进取和无私无畏的科学家。”
首届特科班学生
汪胡桢15岁丧父,家境贫寒,靠姑母接济继续学业,18岁时,看到河海工程专门学校的招生简章,既不收学费,还允诺毕业后可在导淮工程中分配工作,让身处“毕业即失业”大环境的他非常心动,和同学沈宝璋、许寿祖一同报考,并都获录取。1915年3月15日,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正式开学,汪胡桢成为首届特科班学生,学业两年,毕业时以排名第二的成绩被全国水利局录用(其他二人为顾世楫、吴树声)。
特科毕业生姓名通讯记载于《河海月刊》第二卷第一期(汪幹夫即汪胡桢)
返校任教
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,张謇“借款导淮”计划落空,原定的“淮役大工”成为泡影。汪胡桢虽受聘于全国水利局,但其实没什么事干,在北京“混”了三年,所学知识得不到发挥,对未来愈加迷茫。恰逢许肇南先生来京,便向其诉苦,后随其返校,在河海教授高等数学和水力学。
1921年(左)和1924年(右)河海工科大学教授科目表(汪幹夫即汪胡桢)
两年后,即1922年,南阳兄弟烟草公司简照南先生出资选送学生出洋留美,礼聘国内知名学者命题、阅卷,登报公开招考。汪胡桢毅然报名投考,一举击中,后赴美国康奈尔大学学习水力发电工程,成为我国出国学习这门工程最早的人,翌年秋,毕业论文被批准后获土木工程硕士学位。
留学期间,汪胡桢游遍美国各流域,参观他们的闸、坝、堤、渠等并于返国时道经欧洲,参观英国、法国、瑞士、比利时、荷兰、德国等国的先进水利工程,获益匪浅。
再度执教
1924年,汪胡桢留学归来。此时,许肇南已辞去河海工程专门学校校长一职,在时任校长杨孝述的邀请下,汪胡桢再次返回母校,重执教鞭。除基础学科外,汪胡桢还挑起了力学、水工学等专业课的教学重担。同时,他从美国带回的教课片《水的故事》(the story of water)作为讲课前给学生放映的直观教材,被许多工科高等学校借用。直到1927年,北伐战火烧近江苏,河海工科大学被迫停课,汪胡桢不得不离开心爱的母校。
《记我国早期的水利工程学校》,1982年8月
《记河海工科大学》刊于《淮河志通讯》第一期第一篇,1988年4月
校情余音
汪胡桢与“河海”的情缘并没有因为离开而结束。1935年,时任全国经济委员会水利处设计科长的汪胡桢,向处长茅以升,副处长郑肇经、张含英等建议利用工赈余款造就水利人才,汪胡桢作为主考,录取了严恺、张书农、王鹤亭、伍正诚、粟宗嵩、徐怀云、薛履泰等分赴英、美、德、法、荷留学。他们都早早地成为我国卓越的水利专家。其中,严恺、张书农、伍正诚,与日后河海大学的发展密切相关。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,南京大学、交通大学水利系,同济大学、浙江大学土木系水利组,以及华东水利专科学校水利专修科合并,组建华东水利学院(河海大学的前身),严恺和张书农同时担任筹备委员会委员,严恺后任华东水利学院院长,他们三人作为建院时期的首批教授,为学校的创建和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。
汪胡桢晚年仍然关心学校发展,先后撰写《记我国早期的水利工程学校》、《记河海工科大学》,回忆母校点点滴滴,尽其所能为学校提供老河海的校史资料,对我国水利史、水利教育史、水利人物志编纂的促进功不可没。
汪胡桢与中国水利工程学会
中国水利工程学会于1931年成立,当时国民党政府不重视水利建设,水利行政不统一,水利工作者处于涣散状态。针对这种情况,著名水利专家李仪祉会同李书田、张含英、须恺、孙辅世、汪胡桢、张自立等人,倡议创立中国水利工程学会,“以联络水利工程界同志,研究水利学术、促进水利建设”。学会成立后,汪胡桢多次被选为董事会成员,并长期担任出版委员会主席,负责主编会刊《水利》。该刊自1931年7月至1948年3月,累计出刊15卷89期(每6期合为一卷),其中,汪胡桢主编了自1931年至1937年的13卷75期(其中第13卷只有3期)。
中国水利工程学会会刊《水利》第一卷第一期
汪胡桢与佛子岭水库
新中国成立以后,中央人民政府设立治淮委员会,曾山任主任,曾希圣任政委,吴觉任秘书长,汪胡桢任委员兼工程部长,共同制定了治淮总计划——《治淮方略》,并由曾山、钱正英和汪胡桢三人向周恩来总理亲自汇报并获得批准。《治淮方略》开启了新中国治理淮河的新篇章,其中安徽境内佛子岭水库规模最大,技术问题最复杂,汪胡桢自告奋勇主持这个水库的设计与施工任务。
1951—1954年,汪胡桢任佛子岭水库工程指挥部总指挥,主持建造佛子岭水库。佛子岭水库被誉为“新中国第一坝”,是中国第一座,也是亚洲第一座大型钢筋混凝土连拱坝工程。之后其又在梅山水库建成了当时世界上最高的连拱坝,使我国的筑坝技术达到国际先进水平,提高了我国水利工程技术在国际上的威望和影响,汪胡桢开创了连拱坝在我国水工建筑史上的新纪元,由此获得“中国连拱坝之父”的称号。同时,在修建佛子岭水库时,汪胡桢带领一批知识分子边干边学,亲自讲授“坝工设计通则”、“佛子岭连拱坝的初步设计”等课程,被亲切地称为“佛子岭大学”的校长。“佛子岭大学”为我国培养了一大批专业技术人才,他们在水库竣工后奔赴各大水利水电建设工程,为新中国水利水电事业做出重要贡献。
1955年,汪胡桢被聘为中国科学院技术科学部学部委员(院士)。他晚年回忆自己的一生时说:“我没有什么才干,我只不过能抓住一切机会勤奋学习,学到一点切合实际应用的水利技术,能为国家做一些水利工程,教导出若干优秀的水利人才罢了。”光而不耀,静水流深。汪胡桢先生渊博的知识、卓越的才能、高尚的人格为后世树立了不朽的丰碑,值得我们传颂和学习。(来源:档案馆)